對話周友平

    他們上吊時你在哪里？

    我就坐在床邊看著

    問：你玩過上吊嗎？

    答：沒有

    問：你沒有玩過上吊，為什么讓別人來上吊？

    答：我看著別人上吊我就舒服，有種滿足感。

    問：他們上吊的時候你在哪里，干什么？

    答：就坐在床邊上看著，什么都沒做，看著不會掉下來了，我就走了。

    問：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

    答：我知道，他們上吊之后我不幫他把他取下來他就會死掉。他敲詐我，我純粹就是恨了他，巴不得他死。

    問：敲詐你你就要置他于死地？

    答：我非常痛恨騙我的人和對我不利的人，以至于后來問我要錢的人都想搞死他們。

    問：李某沒有問你要錢，你為什么也要吊死他？

    答：想著他也是沖幾千塊的工資過來的，我就很恨。當(dāng)時看了他不動了，我也很亂，還是對他有好感的，但又拿了他的東西又騙了他講有工作給他，就沒救他。他的死我是最愧疚的。

    “喏，那家正在生煙的房子就是?！痹诖迕竦闹敢?，記者找到了一棟土坯房，找周家并不難，隔壁村的村民都知道周友平在外面犯了事，只是他們不知道具體犯的什么事，有村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電視里播的那個搶銀行的搶劫犯。記者 楊艷 夏雄

    “高材生”

    “小時候成績很好”

    “1989年考上中專，那個時候村里人都挺羨慕的?！备舯诖逍≠u部里的老板娘說，周友平小時候長得漂漂亮亮，成績很好，是村里的高材生。

    鄰居都說周的父親以前唱歌也唱得好，“在村上搞宣傳的”，所以他兒子的音樂細(xì)胞很好。

    村支書老文告訴記者，1994年周的父親去世了。周家有三兄妹，大兒子在村里口碑不錯，老實本分靠自己勞動掙錢。周和他姐姐去了長沙，周友平?jīng)]有結(jié)婚，很少回來。

    “退學(xué)者”

    中途退學(xué)學(xué)校沒有檔案

    1989年，16歲的周友平考入湖南某藝校后，選擇了花鼓戲班學(xué)習(xí)?？稍谶@時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對女性沒有任何興趣。

    “那時候他說自己很痛苦，也想過正常人的生活，說如果像正常人那樣能找個女孩結(jié)婚生子，那他一定會很幸福?！敝苡哑绞峭詰俚纳矸葜挥袔讉€最親密的人知道，表姐周麗（化名）是其中之一。有很多妹子喜歡他。家里一直催著他結(jié)婚，可他總是笑，只說會找的。周麗曾認(rèn)真地找他談過話，表弟這才說出了自己是同性戀。

    周麗說，因為舉止有點(diǎn)女性化，性格又溫順，有人經(jīng)常笑他像個妹子一樣，可表弟只笑，從來不反駁，也從來不和人爭，是很能忍讓的一個人。

    記者試圖去他所就讀的中專查找檔案，知情人士告訴記者，周友平?jīng)]有完成學(xué)業(yè)，選擇了中途退學(xué)。而中途退學(xué)的人學(xué)校都沒有存檔。

    “跑場歌手”

    2000年左右有一定的名氣

    1992年，周開始在長沙、湘鄉(xiāng)的大小歌廳跑場子，雖然外表清秀，但他唱歌的聲音卻很渾厚，獲得了不少好評。

    “他唱得很好，聲音很大氣，2000年左右有一定的名氣，后來就失去了消息?！遍L沙一大型歌舞廳藝人林森評價。

    周友平一直沒買房子，4月17日下午記者來到湖湘文化藝術(shù)品市場，找到了周友平2009年9月租住的房子，樓道狹窄得只能容納一個人過，看上去租住條件一般。就在這個市場里的另外一棟樓里，周友平看著一名男子用上吊方式喪命，而他仍然在自己租住的四樓里上網(wǎng)，繼續(xù)發(fā)帖約“奴”。

    “搶劫犯”

    曾利用迷藥搶劫

    2006年6月22日晚，他約一男子到酒店開房。在房間內(nèi)，利用藥物致人昏迷，周拿走了手機(jī)和600元現(xiàn)金。

    6月26日，兩人再次相遇發(fā)生爭吵，周被開福區(qū)公安分局民警抓獲，搜出藥囊多粒，經(jīng)刑事理化檢驗，證明藥丸是安眠鎮(zhèn)靜藥物。

    法院最后判了他3年刑，并處罰金5000元。

    2008年8月，他被提前釋放。但回來之后，他再也沒有繼續(xù)跑場子唱歌。

    案發(fā)之后，他自己交代，卡內(nèi)還有8萬元存款。

    周友平的個人資料

    1972年生1989年進(jìn)入省內(nèi)某藝術(shù)學(xué)校花鼓班。此時開始喜歡男性。

    1992年后在長沙、湘鄉(xiāng)等地的歌舞廳以唱歌為生。

    2006年6月因搶劫罪被判3年，2008年8月提前釋放。

    2009年9月接觸性虐戀網(wǎng)站，瘋狂發(fā)帖。

    2009年11月28日被捕。

    別人眼中的他

    好友：“唱騰格爾歌的他，不懂感動”

    記者通過有關(guān)渠道，登錄周友平的QQ。案發(fā)之后，周對空間進(jìn)行了整理，只留下9個好友，而在QQ信箱里，除了某同性戀聊天室的一封注冊郵件，再無其它信息。

    3天里，吳寶（網(wǎng)名）是9名好友中唯一上線的一個，“知道周友平犯案的消息，我覺得應(yīng)該說點(diǎn)什么”。

    “我雖和他性取向不同，但我是他最好的朋友、他這個人又可憐又可嫌?！?/p>

    吳寶說，大概是1999年的時候，他就認(rèn)識了周。“他歌聲醇厚、大氣，騰格爾一類歌手的歌他唱得很好?！?/p>

    長相“姣好”的周友平，被女孩子圍著轉(zhuǎn)，但“周一概不喜歡”。

    他不打牌、不喝酒、不抽煙，喜歡的事情，是逛街買新衣服、選購化妝品和香水，然后在人群中看帥哥。

    “他一點(diǎn)都不怕丑，性格很外向，我在他家里看到過10多個男朋友?！?/p>

    吳說，在一起的時候，周友平對錢看得很緊，幾乎不請朋友吃飯，但是他在個人消費(fèi)方面舍得花錢。

    “后來他覺得很無聊，玩得越來越過界，我們勸不住。”

    周友平出獄前我們幾個朋友曾去看過他一次。他出獄后，我們又聚了一次，“他也沒有表示感謝，也沒有很感動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沒看過他流淚、也沒看過他特別興奮，在吳寶的眼里，周友平的日子過得就像白開水一樣。

    母親：“他是被冤枉的”

    “兒子為何會走上這條道路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，沒這個人?！碑?dāng)聽到這個問題時，周友平的母親淘著米，面無表情地說。半個小時里，不管記者說什么，她就是重復(fù)著一句“沒什么好說的，不知道。”當(dāng)記者離開時，她說了一句“他是冤枉的”，仍是面無表情。

    村里人對周家的情況都用了“復(fù)雜”二字形容。

    按照村民的說法，周父是他殺的，被人打得內(nèi)出血，在醫(yī)院呆了3天就去世了。后來當(dāng)?shù)嘏沙鏊鶃砹巳?，按照刑事案件論處，將打人的村民判?年。

    村支書說，其實村里人很少和周家來往，也很少見到周友平回來。

    小侄子：“叔叔性情很溫和”

    “我叔叔是冤枉的，我相信他?！痹谶@個14歲的孩子眼里，叔叔性格溫和，喜歡唱歌而且唱得很好，對自己和奶奶都很好。這個在長沙的叔叔一年回來3到4次，每次回來都會給他買喜歡的玩具。

    “我相信叔叔。姐姐你告訴他要好好表現(xiàn)?！?4歲的孩子淚流不止。他說姐姐你別怪奶奶不理你，其實她每天都在家里哭。

    小孩說叔叔沒有任何東西在家，除了一張照片。最近幾個月里，奶奶經(jīng)常對著這張照片哭。

    表姐：“他沒什么心計”

    “他從小缺失父愛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是同性戀，沒想到現(xiàn)在變成這個樣子。”周麗是周友平認(rèn)的表姐，她沒有同意見面，在電話里和記者聊了半個小時。

    “沒什么心計，倒是經(jīng)常會被人算計?！敝茺愓f起了一件事，2008年周友平曾花了3000多元給母親買了對金耳環(huán)，可后來說是洗耳環(huán)被人換了副假的回來。表弟沒有追究只是又買了對金耳環(huán)送給母親。“平時一個連雞都不敢殺的人居然會犯下命案，他純粹是心理變態(tài)了?！彪娫捓铮斫阏f知道表弟犯的事后，她覺得“很惡心，受了驚嚇?！?/p>

    記者手記

    解讀周友平：

    “香水男人”的墜落軌跡

    歌廳的五光十色、鄉(xiāng)村的蕭瑟寧靜；五一廣場的漂亮繁華、大市場的雜亂無章……

    將近一周的時間，記者探訪周友平長期生活的幾個地點(diǎn)，試圖尋找他的人生軌跡。

    是長得像陳坤的香水男人，是走騰格爾路線的跑場歌手，是有過多名同性朋友的男孩，是給母親買耳環(huán)的兒子，是有點(diǎn)感情麻木癥的朋友，是喜歡另類生活方式的性虐戀者……花花色色的臉譜，都是周友平——這個笑看6名男友死亡，不生半點(diǎn)憐憫心的變態(tài)殺人嫌兇。

    一聲嘆息，反思周友平的人生道路，他是如何墮入犯罪泥沼的？

    首先，不能排除他有心理或精神問題，一個目睹過父親被人打死、爾后又受過感情欺騙的男子，他的內(nèi)心深處有太多的陰暗面。

    其次，周友平個人的不良生活方式，成為釀發(fā)連環(huán)慘案的重要誘因。

    除了這些，周友平的現(xiàn)實處境，他所處的社會背景，更是導(dǎo)致這場悲劇發(fā)生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
    為了實現(xiàn)自己的人生理想，他拼命讀過書，考上了藝校，他靠自己的嗓子打拼。

    10年之前，他穿過最漂亮的衣服，唱過最美的歌。

    但之后，隨著年齡增長，他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城市中已沒了容身之地。

    用周友平朋友的話來說，35歲后的他逐漸成了一個“多余的人”。

    他不懂得退守，又不知如何進(jìn)步，由無聊而麻木，由麻木而尋找刺激。

    這或許就是他的犯罪道路，也是他的人生道路。

    所以，讀完歌手周友平的故事，我想如果有關(guān)的社會機(jī)制，能夠?qū)︻愃浦苡哑竭@些“多余人”，多一點(diǎn)制度性的關(guān)注和關(guān)愛，那就是我們現(xiàn)今能做的最大的工作。